访谈｜王桂林：实现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赋予科学家充分的自主权

　　早春的三月阳光明媚，南国的木棉绽放枝头，橙红的花瓣在日头下愈发明艳，一如这座城市正在释放的蓬勃生机。新时代之下，科技创新日新月异，广州这座老城如何迸发新的活力？

　　今年总理的政府工作报告提出，深入实施创新驱动发展战略，巩固壮大实体经济根基。推动经济高质量发展，离不开科技创新的支撑。作为国家中心城市、粤港澳大湾区核心引擎，广州将如何打造“科技创新强市”？为实现“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贡献力量？

　　近日，广州市政协副主席、市科技局局长王桂林，就如何实现“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着力培育高科技龙头企业等热点问题，接受了南都·奥一记者团队的独家专访。

　　南都·奥一：当前国家强调“自主创新”，提出实现“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今年总理的政府工作报告大篇幅谈到了科技创新，请问如何实现高水平自立自强？

　　王桂林：我国的科技发展到今天，毫无疑问最核心的就是要实现高水平自立自强。回顾多年来追寻自立自强的历程，我们就会发现经历了不同的阶段。

　　比如早期，我们的科技发展主要是引进、吸收、再创新这样一种“反向复刻”的模式，路径上是“从商贸到产业到技术”，也就是贸—工—技模式，先有产业，再去攻克技术，最后做基础研究和应用基础研究。

　　但是随着时代的变化，没有科学的引领，我们在科技发展的道路上必然处于跟跑的阶段，无论是技术、还是产业如同无本之木、无源之水，也容易被“卡脖子”受制于人。所以，我们正在转向以“科学引领产业”的“正向推动”新阶段，进而实现集成创新和原始创新。比如，干细胞的提出者获得了诺贝尔奖，先解决了科学理论问题，为干细胞美容、干细胞医疗等应用提供了源头支撑，实现了从基础研究到成果应用的转化。

　　正是基于以上的发展规律，广州市探索形成了“科学发现、技术发明、产业发展、人才支撑、生态优化”的全链条发展路径，力图从根本上解决卡脖子问题，实现高水平自立自强。

　　需要强调的是，“高水平自立自强”，是在“自主创新”基础上的开放式创新，必须吸收全球高水平科技创新成果，推动在更深层次、更广领域开放合作。

　　南都·奥一：政府工作报告提到“实施基础研究十年规划”，要实现高水平自立自强，就必须在基础研究上发力？

　　王桂林：我国要实现建设世界科技强国的伟大目标，必须在若干重要领域形成科学发现先发优势，要将基础研究提高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只有实现基础研究的自立自强,方能提升技术创新能力，支撑引领产业做强做优做大，真正实现高水平自立自强。

　　广州作为国家中心城市和四个“一线城市”之一，在下好基础研究“先手棋”上必须走在前列。我们现在着力打造的“2+2+N”科技创新平台体系就是最明显的体现，比如第一个“2”中的广州实验室和粤港澳大湾区国家技术创新中心、第二个“2”中的人类细胞谱系大科学研究设施、冷泉生态系统研究装置，均是国之重器，是广州以大格局、大手笔、大气魄培育和引进的国家战略科技力量，是体现国家意志、服务国家需求的“科技王牌军”。相信未来一定会在科学、技术方面发挥前沿引领作用，抢占未来科技和产业发展的制高点。

　　南都·奥一：今年总理的政府工作报告里也提到了加大研发费用加计扣除政策实施力度，将科技型中小企业加计扣除比例从75%提高到100%，这意味着什么？

　　王桂林：这更多地是释放一个信号，国家将以更大力度、更实举措鼓励、支持中小企业创新，降低企业税负，促进企业将更多资金投入研发。通过实施科技型中小企业研发费加计扣除、企业投入基础研究税收优惠、高新技术企业所得税优惠等政策，国家给予企业大规模降税减负支持，将直接降低企业的研发成本和风险。所以，我们必须要推动这些“真金白银”的创新激励政策落实落细，促进企业加大研发投入，培育壮大高质量新动能。

　　为什么要激励企业加大研发投入？我们经常说“顶天立地”，大院大所大装置大平台，主要开展从“0”到“1”的原始创新，这就是“顶天”。而“立地”就是要面向经济主战场，建立以企业为主体、市场为导向、产学研深度融合的技术创新体系。比如说做航空发动机，基础研究提出理论，但在应用端，发动机由谁来做呢？肯定是企业来做。所以我们要引导企业加大研发投入，推动企业成为创新发展的重要策源地。

　　为什么要鼓励中小企业研发？中小企业以其自身特有的创新性、高成长性，成为科技创新的重要主体, 生命力非常旺盛。所以，广州必须坚定不移践行“中小企业能办大事”，给予中小企业最有力的支持和服务，让中小企业创新发展成为老城市新活力的关键所在。

　　南都·奥一：政府工作报告中还提到，增强制造业的核心竞争力，着力培育“专精特新”企业，在资金、人才孵化、平台搭建等方面给予大力支持。您是怎么看的？

　　王桂林：在今年的广州市“两会”上，“制造业立市”成为了全市的共识，旗帜鲜明地提出要前所未有地重视制造业。这就要求我们必须培育本土的硬科技企业，以创新支撑引领制造业高质量发展。

　　哪些企业是“专精特新”呢？举个例子，广州有两个企业，一个叫百济神州，在美国、香港、内地上市，市值位于行业前列；还有一个是小鹏汽车，在香港和美国上市。这两家企业成立时间不长，为什么创业不久估值却很高，资本市场为何如此看好？

　　首先，研发投入高是企业高质量发展的重要特征，企业投入的研发资金将会产生溢出效应，对其发展产生正向影响。

　　其次，企业的产品要面向全球，不能自闭门户，产品要输出到世界去。

　　第三，产品定位应该是品高价优，要做出有品质、高质量、强品牌的产品。

　　综上，我认为“专精特新”企业本质上需具备研发投入高、产品定位全球、品高价优三个特征。这样的企业，才是我们的制造业发展所需的企业，当然这肯定要有个过程，必须要大力培育本土的硬科技企业。

　　南都·奥一：推进科技创新，政府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王桂林：近日，广州发布了科技创新“十四五”规划，锚定“科学发现、技术发明、产业发展、人才支撑、生态优化”全链条，建设科技创新强市。科学发现、技术发明、产业发展靠什么？靠的是人才支撑。政府需要做什么？做生态优化。

　　我认为，政府的主要工作是营造环境。比如说通过研发费用加计扣除等政策落地加大企业创新激励力度、营造优质人才成长生态、营造“宽容失败，鼓励创新”的氛围。我们要引导全社会关心科技，热爱科技，积极投身到科技创新中。

　　广州去年刚修订了《广州市科技创新条例》，对科技领域“放管服”举措进行有效改革；省里去年还修订了《广东省科学技术普及条例》，以立法形式对近年来行之有效的改革举措予以固化，这都是政府应该做的事情。

　　总而言之，政府就是要更多地去引导方向、优化服务、营造氛围、宽容失败、鼓励创新；而在市场，更多的是需要发挥企业的创新主体作用，因为企业更加了解市场需求。

　　南都·奥一：广州市今年的政府工作报告也提出，要实施“广聚英才计划”，建立以信任为前提的战略科学家负责制，请问如何理解“以信任为前提的战略科学家负责制”？

　　王桂林：科技创新的关键还是人才，政府需要提供土壤、雨露和阳光，给予人才创新、帮扶、容错。早些年我们强调更多的是，提供资金支持和事业平台。当前，在建设粤港澳大湾区国际科技创新中心的背景下，必须拿出更大的诚意、更大的力度，加快构建系统性开放包容的人才成长生态，充分相信科研人员，建立以信任为前提的战略科学家负责制，赋予科学家充分的自主权，让人才愿意来、留得住、发展得好。

　　科技创新本身是一个冒险的事情。科学家要敢于冒险，因为科学是未知的，很可能干不成，但即使没干成，也可以认为是成功的，就是告诉大家这条路走不通。如果政策过于束缚，而不是信任，那么就可能出现“程序都合规，钱也用完了，但是干不成事”的现象。科研经费的管理不能像普通的财政经费那样去管理，要给科学家充分的人财物自主权和技术路线决定权。

　　实现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其实更强调科学要走入无人区，走入未知的领域，敢担当，敢试错。科学的探索是永无止境的，必须让科学家没有后顾之忧，不能用固有的规则和传统的思维去束缚他。